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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肖医生

漂亮的肖医生有一个秘密。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因为他不敢和别人说话，不知道怎么搭讪聊天，在路上被人要联系方式时，只会满脸通红地跑开，追他的男生女生可以挤满整个牙科门诊，但他却一次都没有成功恋爱过。

肖医生很挫败。他有时候还痛恨自己这无法克服的害羞，最好的朋友说他像一只金鹌鹑，把自己缩在翅膀下面，对外界瑟瑟发抖，别人看到他闪闪发光的羽毛，而他却只将自己埋在一片封闭的黑暗里。

他也克服不了这该死的恋爱恐惧症。

“怎么才能谈恋爱啊？”

肖医生鼓起勇气发了一篇帖子，但却不幸石沉大海，整整三天只有一个人回复他，并且内容极其简洁残忍，还没什么帮助。

“长的好看。”

肖医生犹豫地咬着下唇，盯着对方的摩托车头盔的头像，然后点击鼠标开启了聊天对话框。

“嗨，你谈过恋爱吗？”

肖医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懊悔地搅着手指，等他想起撤回时已经过了时效，他盯着这空落落的一句话，觉得自己尴尬地要钻到网线里去了，对方到晚上才回复他，冷冰冰的一句：“我不搞网恋。”

当时肖医生正在值班，临近下班，那一天牙科格外清闲，所以肖医生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论坛，就收到了这一条消息。

肖医生苦恼地撅起嘴巴，回复道：“我不是要和你谈恋爱啦，只是想问问你的恋爱经验。”

“我实在不会和女孩子聊天……”他还发了一只小狗的表情包。

对方又回道：“不会聊就不要硬聊。”

“那怎么办呀？”

“笑就行了。”

“就一直笑吗？这样很像傻子。”

“如果你长得好看别人会原谅你的。”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好看。”

“那你发张照片让我看看。”

肖医生皱了皱眉毛，点开自己的相册，翻了好半天，挑了一张自己穿着白色毛衣的自拍发了过去。

对方许久没说话。

肖医生极为忐忑。他折磨着自己饱满红润的下嘴唇，郁郁不乐地想着，完了，肯定又把别人吓到了，看来他不仅现实里不会聊天，连网络上也交不到朋友。

肖医生叹了口气，忧伤地拢紧秀气的眉毛，就在小手快要划掉与这位网友的对话框时，对方又发来了消息。

“不想发可以不发，不用发网图。”

肖医生疑惑地微微歪头，打字道：“这是我的照片呀。”

“你在逗我？”

“没有呀，真的呀。”肖医生又翻起了相册，连发了四五张自己的照片以证明不是网图。

过了一会儿，对方缓缓发来：“你性能力不行？”

“干嘛这么说我？”肖医生气鼓鼓地瞪大眼睛，两颊粉红，略带愤懑地打着键盘。

“那你怎么会找不到对象。”

肖医生愣了一下，傻乎乎地问道：“什么意思呀？”

“你是个美人。”

白底黑字的这一行话让肖医生怔愣了一瞬，漂亮的脸蛋蒸腾起羞怯的粉色，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犹疑地悬空着，良久才打下干巴巴的两个字——谢谢。

肖医生以为他们的对话就此终结，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收到摩托车头盔网友关切的问候——“今天和女生说话了么？”

肖医生红了一下脸，他正拘谨地坐在人满为患的地铁里，早上出门时在电梯里和陌生人共处一室，他都羞得想夺路而逃等下一辆电梯，他双指翻飞，回复：“没有……”

“谈恋爱最重要的因素是勇敢，你要主动出击。”

肖医生揪着自己的衣摆，撅了撅嘴，打字：“我不敢！”

“你胆子这么小，难道还是学生？”

“不是，我是医生，都毕业好多年了。”

“医生难道不需要和病患说话么？”

“那是工作，和恋爱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说话。”

肖医生总觉得这位网友说话的语气特别拽，尽管都是死气沉沉的文字，但他就是觉得对方一定是个极其特立独行的人。

叮——他到站了。

肖医生和摩托车头盔网友几乎每天都会聊天。

一天之中话题的开始多是对方问他有没有和女生说话。

而肖医生的回答总是，没有。

对面的人教了他很多恋爱的技巧，比如连续对一个人好很多天，然后忽然有一天不理他，对方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然后反过来粘他。肖医生是个理论巨人，行动矮子，他牢牢记住这位恋爱大师的教诲，然后败在和别人搭讪的第一步。

“我刚刚跟一个女生说话了。”肖医生已经把摩托车头盔网友当成了自己的一架僚机和导师，是他恋爱路上的领路人，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他向对方宣布了这个令人激动的时刻。

“哦？什么样的女生？”

“个子高高的，看上去很温柔。”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温婉居家？”

“也不是啦，我喜欢强硬一点点的，稍微彪悍一点的。”

“骑摩托车够彪么？”

“也太彪了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说了什么？”

“你的笔掉了。”

“就这？？”

肖医生也觉得自己很失败，他羞耻地把脸埋进肘间，忍着巨大的挫败感给对方发消息：“算了，我还是暂时不谈恋爱了，单身也挺好的。”

对方很不给面子地说道：“按照你这个速度，我姐的儿子都找着对象了你还单着。”

肖医生傻乎乎地问：“她儿子几岁呀？”

“三个月。”

肖医生气得按灭手机，往办公室的桌子上泄气地一趴，小手捏着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烦躁地乱写乱画，他画了一个摩托车头盔，然后在边上画了一只小恶魔，然后气愤地画了几道乌漆麻黑的线团。

他愤愤不平地想着，谈过恋爱很了不起么？

手机震动着，对方发来很多条消息，肖医生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片子，打定主意不理他。

“生气了？”

“我开玩笑的。”

“你肯定比她儿子先找到对象。”

“别气了。”

“我再教你几招。”

“保证让你年末前谈上恋爱。”

肖医生揉着自己脸颊软软的肉，盯着聊天对话框，心想，真会吹牛。

他直起身子打字道：“那你说。”

“既然你不敢和女生说话，男生呢？”

肖医生点着自己的下唇，男生他也不敢呀，读书的时候他专注学习，每天只知道待在图书馆里，除了室友基本上没怎么跟别人说过话，别人来搭讪他，他就吓得低头不说话，心里咚咚咚直跳，旁人当他高冷，他知道自己是恐慌。

肖医生回复道：“反正只要是以谈恋爱为目的和别人说话，我就肯定会搞砸。”

对方发信息说：“那你说句话，我听听是不是你声音太难听了。”

肖医生傻愣愣地说：“说什么呀？”

对方又说：“刚好我最近快要比赛了，你说一个八十五号祝你比赛顺利吧。”

肖医生眨了眨眼睛：“你要参加什么比赛？”

“赛车。”

“哇！”

肖医生思索了一会儿，按住长长的录音键，略有忐忑地开口：“八十五号小朋友，祝你比赛顺利，拿个好名次，注意安全哦。”他的尾音很软，粘乎得像一颗香甜的奶糖。

咻的一声语音飞了出去，好像把肖医生一半的勇气也刷走了，他有些焦躁地扣着桌面上的垫子，把自己那段语音反复听了好几遍，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该说小朋友，一会儿又想人家只让说祝你比赛顺利，他会不会说太多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声音太紧张不够松弛，总之哪儿哪儿都不满意。

对方也礼尚往来的发来一条语音：“谢啦，但是为什么叫我小朋友。”

这是一个极为年轻却略显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活泼的不满。

肖医生顿时紧张地攥起手，完蛋了完蛋了又说错话了，他匆匆忙忙地凑近手机着急地发了段语音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年龄很大了，我下意识觉得你应该比我小，没有看不起你。”

对方秒回：“你多大？”

肖医生委委屈屈地说：“我都二十八了。”

“才二十八，又没多老。”

肖医生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声音失落道：“可是我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

男孩的声音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里回响起来，撞在洁白的墙上然后荡回他的耳膜，让肖医生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有什么关系。”

肖医生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走投无路，以至于只能在网络上的人身上寻求到慰藉。

他开始和摩托车头盔网友聊一些恋爱以外的话题，而且聊得还相当开心。

肖医生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切，而他对对方却知之甚少。

网络隐私的防范意识呢？

比如他是个牙医——因为摩托车头盔网友问他脚疼怎么办，肖医生回复我又不是骨科医生，没法儿隔空帮你诊断，摩托车头盔网友说医生不都一样么，肖医生笨笨地说，我是牙医，跟骨科差的远了，摩托车头盔网友又说，牙齿跟骨头不都是蛋白质。逗得肖医生嘿嘿直笑，然后纠正他，是碳酸钙。

然后，他才意识过来，怎么又透露了一点。

比如，他是重庆人——因为摩托车头盔网友问他如果要约女孩出去吃饭他会选择哪里，肖医生就说火锅店呀，对方就说四川人？肖医生又傻乎乎地说，我是重庆的。对方又问，真的不能接受鸳鸯锅么？肖医生说，看人。

起码，他猜到一点对方可能不会吃辣。

比如，他会烤小饼干——这个也怪不得谁，是肖医生自己烤出一盘完美的小饼干按耐不住炫耀的小心思，主动发给对方的。摩托车头盔网友逗他，给我留几块。

语气有些暧昧，仿佛他们正在交往，对方很快就会回家，把他按在桌案上，吃一口饼干亲一口他一样。

肖医生拍了拍滚烫的脸，说道，我又不认识你。

和摩托车头盔网友都聊了快大半个月了，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职业，他是哪里人，看过他的照片，听过他的声音，知道他许多事情，而自己却只听过他几段语音，知道他是个赛车选手，连开什么车也不知道。

对方发消息说，你现在打开cctv5。

“干什么？”肖医生好奇地问。

“让你认识我。”

肖医生无语地扁嘴，以为这又是对方一个无聊的玩笑，但他还是乖乖开了电视，调到五套，电视上正在回放一场摩托车比赛，赛程已经进入到尾声，一位选手驾驶着摩托车一骑绝尘，迅疾地压过终点线。

解说员激动高昂地喊道：“又是八十五号拿下了第一名！”

肖医生皱眉，八十五号？怎么这么耳熟呢，他缓缓坐到沙发前，看见冲到终点的男人摘下头盔，帅气地甩了几下头发，汗湿的发丝些许沾在脸侧，被他随意地拨掉，镜头放大对准了他，对方的脸在屏幕上清楚地呈现出来，那双眼睛极为冰冷却隐隐含着笑意，面容看上去还稍显稚嫩却英俊无匹，甩动的发丝如同狮子鬃毛，闪耀着年轻耀眼的光芒。

记者霹雳吧啦问了他几个问题，比赛感觉如何，拿到第一什么感想，他拽拽地站在话筒前，声音低沉地说：“还好，有人给我加油，心情很平静。”

难道这就是摩托车头盔网友？

肖医生微张小嘴，打字道，你是骑摩托车的？

“对。”

“好彪好厉害啊！”

“你喜欢彪的么？”

肖医生握着手机看着电视屏幕上鲜活的人，忽然觉得心里膨胀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就是每天在手机那头和他聊天的人，忽然一下子从二维的平面走到了三维的现实，会动会说话还还会笑，肖医生歪头看着自己刚出炉的小饼干，小手捂住砰砰跳的心脏。

他低头看着对话框，打着哈哈，撇开了话题：“这是什么时候的比赛呀？”

“就是上次你给我发语音的时候。”

肖医生觉得自己心脏跳的更快了，像要从胸腔里弹出来冲进电视屏幕里一样。

“不过最近没比赛，我都在北京老实待着。”

肖医生心里默念我也在北京诶。